在顾小北的循循善诱下，顾一野终于踌躇着开了口。　　

“那就从三年前说起吧。艾力，就是我这次执行任务的对象，是一个中英混血，常年混迹于日本、越南、缅北一带，倒卖军火、毒品、走私，无恶不作。他手底下还有很多雇佣兵，在三不管地带很嚣张。我和杨星奉命，去拦截他的走私军火，被他发现，提前布置好了武装防线和地雷区。是我的指挥疏忽，没有注意到地雷区，本来是我去探路的，但杨星说我还要指挥作战，便由他去，我不放心，跟着他给他掩护。没想到，果真有埋伏。杨星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我推开，自己死无全尸。我们给他拼装起来，却连一块完整的肢体都找不到。我重伤回国住进ICU，昏迷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沉浸在那种噩梦中，爆炸、他推开我、他跟我说让我照顾他的闺女、他父母恨我、艾力冲我叫嚣……所有的场景来回重复，我的眼前总是一片血色……”　

(资料图片)

顾一野说到这儿的时候，满脸的痛苦神色，一只手忍不住去抓自己的头发，却被顾小北握进了手心。　

“阿野，如果太痛苦，就不说了……”顾小北哽咽着说道。

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但是在心理医生的守则上有一条，不要给亲近关系的人做复杂的心理咨询，因为你没办法时时刻刻保证公平公正保证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不受影响。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他没办法看着顾一野痛苦，没办法逼着他直面痛苦的重述当时的场景。

看着顾一野痛苦的神色，他恨自己不能取而代之，也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此剥开顾一野的伤口。　　

鲜血淋漓，也让他的心婉如刀割。

但顾小北又清醒的知道，他们之间，如果不去面对，将永远隔着一大片看不见的深渊。　

“没事，我没事。这些，我跟以前的心理医生是说过的。可是没什么用，他帮不了我。他会告诉我，忘了吧。都忘了吧，往前看。但是，你知道吗，我可以往前看，可是杨星却永远都无法往前看了。他的父母年纪大了，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昏倒在了葬礼上。他的女儿还那么小，还是整天吵着要爸爸的年纪。他的妻子因为他常年在部队工作早就跟他离了心，连他的葬礼也没有参加。他没有以后了，也无法往前看了。我很想带着他的那一份走下去，但是，我又知道我替代不了了。”　

顾小北很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因为在上一世他作为吸血鬼军医的时候，也是亲身经历过身边的战友牺牲的，那种感觉，那种悲伤，真的会将人心压垮。

他靠近了顾一野，伸长手臂环住顾一野的腰，将整个人埋在了他的腿侧，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这种安慰和依赖，却像是一种默默的鼓励，比什么都管用。　

顾一野沉默了半晌后又继续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患上了PTSD，后来不是心理医生治愈了我，而是我将这种情绪压抑了下来。我的心理医生说，我这种，算是目标转移，将所有的负面心理和情绪都暂时压下，去执念的做另一个目标。一旦有一天压不住，就会更疯狂的爆发。那时，我的执念就是为杨星报仇。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艾力。不过，在半年前，我忽然发觉，PTSD可能又找上了我，因为我会频频从噩梦中惊醒，会失眠。而且，那噩梦还是同一场噩梦，像是真的曾经发生过或者我经历过一样。“　

顾小北的心里咯噔一声，有种感觉，他接下来就要提到顾魏了。　

当初，他自己也是不大记得吸血鬼这一世的记忆的，只记得唐三上神和北堂墨染小神仙，记得自己是怎么和魔族大战失败后入了轮回，唐三上神又怎样随着他入了轮回。后来，他也是频繁的做着相同的梦境，在梦境里，把顾一野和顾魏的那一世重复的走了一遍又一遍，后来他才真实的发现，原来那是他们经历过的又一世。　

现在，难道顾一野也在做着同样的梦吗？所以，他才能叫出顾魏的名字的吗？那他，又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知不知道唐三上神和北堂墨染的关系呢？　

“那个梦境里有两个主人公，第一个叫顾一野，第二个叫顾魏，呵呵，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竟然和我的名字一样。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是一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荒唐的梦，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也可能是我妈逼我相亲逼的太频繁，才让我在现实中找不到对象跑去梦里梦一个。可惜，那个梦境太真实了，越来越真实，就好像，他的喜怒哀乐我都能感受，他受过的每一个寸伤我也都能感到痛一样。一开始我只是频繁的梦到一些片段，后来就梦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和联系，再后来，连那些配角的名字、表情都十分清晰，比看电影还要真实。那个梦里面，顾一野喜欢顾魏，顾魏是一名军医。但那个时候，刚好我遇到了你。“　　

顾小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发觉一切是他想的简单了。他以为只有他带着三世的记忆而来，只要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顾一野的身边，用尽手段攻略他，他们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过着普通人的人生。　

可是他忘了，对方是谁，是唐三上神，是那个隐忍了许多年最终打败了吸血鬼王族的顾一野，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就算以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许多的，他会发现的。到时候自己百口莫辩，只会留下一地的碎片，让两个人的感情越推越远。　

但是，如果可以，顾小北真的希望能抹去顾一野的记忆，不让他想起那些痛苦的、伤人的、不怎么美丽的过往。　　

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只有他一个人带着愧疚和痛苦就够了，干什么要折磨这么好的顾一野呢？　

顾一野不知道顾小北现在心里的各种念头，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自己的诡异梦境和衍生的想法，慢慢地道：“我妈逼我去相亲的事，你都知道的，我一向很反感，拒绝的也很干脆。但是那天她把你的信息发给我的时候，我心动了。以前何伟他们会说，第一眼就心动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概率可以和我们把所有走私犯、危险分子都抓获归案的概率一样高，没想到真的发生了。我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这是第一次，我想去了解一个人，去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叫顾小北。”

顾小北已经把头埋在顾一野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腰，默默的流起泪来。听顾一野说这些，就好像有密密麻麻的无数根针，刺进他的每一根毛孔，刺痛，又必须忍耐。

他不愿打扰顾一野，心里却在盘算起来，到底要不要跟顾一野坦白那些荒芜在三生三世里的过往，要不要跟他这个无神论者说他曾经是一位经历过数十万载光阴的上神。而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眼前的自己带给他的。他真的不会怪自己吗？